年关记偷

曹 辉

这是一桩陈年旧事，但颇为有趣。

上世纪七十年代，我在公社当知青。每当岁末年初，公社工作就更加忙碌：防火值班、民兵训练、巡回检查、年终总结等等。春节前后一个多月，必定要安排人员守夜加班。以办公室王主任为首，其余再抽几个年轻人，四人一组，轮流值守。无奈岁末严寒，夜又长，每到下半夜，便饥肠辘辘。于是，有人打开厨房，找些剩饭剩菜剩汤当作夜宵。一周之后，有人熬不住了，当着王主任的面，嚷嚷着要改喜伙食，提高夜宵质量。王主任听言，点头称是，说提得对，然而苦笑之后，他哼哼哈哈，并无下文。

这种情况下，几个年轻人私下里商议，有人眼珠一眼，出了个歪主意，不料一拍即合，众人一致同意。第二天晚上，到了下半夜，王主任和往常一样，说：下半夜了，哪个到厨房去看一看，有剩菜剩饭热一热，吃了暖和一下身子，好接着工作。这时，有人说：不费主任劳神，今夜我下厨，保管大家有好吃的”。说完，出门到公社菜园里扯了几把大蒜，只听一顿锅盆交响，不多久，竟端上一大碗香喷喷的腊肉炒大蒜，不侍王主任说话，几个饿鬼扑上前来，三下五除二，吃了个碗底朝天，王主任摸着滿嘴的油，禁不住问道：“你哪有本事搞来这么多新鲜腊肉？真香”！众人回应道：“有肉你就吃，别问那么多”。伍主任忙着赶材料，也没有刨根究底，接着做自己的事去了。其他几位挤眉弄眼，窃笑不已。

此后几个晚上，一到下半夜，不侍王主任吩咐，有人自愿下厨，今天腊肉炒大蒜，明天腊肉炒洋葱，加上萝卜丁，酸腌菜，甚至还搞来些糯米酒，并美其名曰：“酒加肉，才滿足。要想效率高，天天吃夜宵”。王主任也笑眼咪咪，十分高兴。

快过小年了，一天下午，伍主任下班回家，妻子一脸无奈地告诉他：“老王啊，家里失了贼，东西被偷了”！王主任一惊，问道：“什么东西被偷了？“什么东西，挂在外廊上的腊肉被偷了，出鬼的是，猪头猪脚没动，鱼头鱼尾未拿，单单把两块最大的腊肉偷走了”。王主任一听，心想不好，必定是几个值班的饿鬼做了手脚，难怪这几天不吵不闹，每天夜宵都抢着下厨，腊肉一定是他们偷了。但又不好向妻子说明，只是含糊无奈地嘟嚷道：“偷了有什么办法，赶明天到供销社去再买几斤就是了”。妻子道：“买，拿什么买？说得容易，哪还有钱！”。上班后，王主任把几个贼叫到一起，道：“我家的腊肉被人偷了，现在你们各家的腊肉可要看紧了，万一也被偷了，不要到我这里报案。反正腊肉炒大蒜，我喜欢吃，你们也都喜欢，是不是”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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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人闻言，知道瞒不住了，于是，你一言我一语相互揭发：谁出的主意，谁望风，谁取挂钩，谁下厨切肉……王主任听完，忍不住笑，说：“你们几个偷肉是贼，但我也吃了肉，等于分赃了，所以，我和你们是一伙的。现在要紧的是：千万瞒住你们嫂子，切莫再声张，否则，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”。

正月初一，大伙相约到王主任家拜年，当着嫂子的面，几个贼假模假样地自首起来，一个说，就怪谁出的主意，一个说，就怪取挂钩，一个说，就怪下厨的，吵作一闭，还谎称主任已经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，今后决不敢再犯……面对这班油嘴滑舌的家伙，嫂子也无奈，只得一笑了之。

我到公社晚，没赶上偷肉事件，也没尝过王主任家腊肉的味道，但记住了这件趣事和随和的王主任。

（1310字）